人工智能帶來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以及思維方式重大變革的同時，也給當代社會帶來了哲學和倫理挑戰(zhàn)。未雨綢繆，機器人參與的人口學，可以在人工智能時代發(fā)揮重要作用。
康養(yǎng)產業(yè)比醫(yī)養(yǎng)結合提出的晚，但康養(yǎng)產業(yè)的接受程度、關注程度比醫(yī)養(yǎng)結合要廣泛、深入得多。醫(yī)養(yǎng)結合，主要針對的是日益老化的中國人口。由于計劃生育的嚴格實行，家庭子女減少，家庭養(yǎng)老功能削弱，老年照護就出現(xiàn)了問題。但是，家庭養(yǎng)老功能的削弱并不全部是計劃生育的原因，也非子女減少所導致的，而是人口流動、就業(yè)市場化的客觀結果?？纯次覀冎車氖澜纾嘧优募彝?，父母的身邊并沒有子女，即使生活在同一城市、同一社區(qū)，父母和子女的分開居住也是普遍現(xiàn)象，多子女的老年照護同樣是一個問題。
所以，養(yǎng)兒防老，靠子女來養(yǎng)老，來照護，在新的形勢下那是基本不可能的，即使是多子女家庭。老年照護的社會化是不可逆轉的趨勢。那么，誰來照顧老年生活呢？隨著年輕一代人口的減少，專業(yè)化的養(yǎng)老服務勢在必行。不管是居家養(yǎng)老，還是社區(qū)養(yǎng)老，以及機構養(yǎng)老，養(yǎng)老服務員、衛(wèi)生護理員則是不可缺少的。
服務員從哪里來？對家政服務員進行培訓，或對有志于從事養(yǎng)老服務的人員，不管是年輕的老年人，還是年輕人，都進行培訓。但是，真正有意愿從事老年服務的并不多見，即使在經濟上多么的合算。這個時候，養(yǎng)老服務機器人進入視野。
目前，市面上已出現(xiàn)了不少的養(yǎng)老服務機器人，比如遼寧德沃與沈陽新松聯(lián)合開發(fā)的智能養(yǎng)老服務機器人包含智能看護、親情互動、遠程醫(yī)療、家政服務等功能，還擁有強大的家庭衛(wèi)士、環(huán)境感知、自主學習等黑科技，對環(huán)境進行建?？梢詫崿F(xiàn)自主行走、避障、漫游、充電，構建了用戶管理、健康檢測、慢病管理、生活陪伴、家庭醫(yī)生助理、緊急警報等服務在內的應用解決方案。擁有這樣一臺養(yǎng)老機器人，生活照護、健康管理、醫(yī)療救助等都無問題。當然，目前條件下的養(yǎng)老服務機器人，即使是智慧、智能養(yǎng)老服務機器人，與老年人的情感交流還處在探索階段。這也是不少老年人，有老年需要照護的年輕人所擔心的問題，畢竟老年人也是人，有人的情感，有人的心理。如果將來的養(yǎng)老服務機器人，擁有了和自然人幾乎相同的形象（外貌），能夠與人進行基本的溝通和交流，養(yǎng)老服務機器人大規(guī)模地進入家庭，那是可以預期的。
事實上，凡是新事物，被普遍接受總有一個過程的，如同新事物也在發(fā)展一樣，被接受的新事物也有一個由點到面、由表及里的過程。機器進入人體內部，并不是現(xiàn)在的事情，只不過養(yǎng)老服務機器人等類似機器人的運用，把這個問題突顯了出來。機器進入人體內部，首先是假肢等假體安裝在人體，最初是人體表面，然后深入到人體內部。瘸子安裝假肢假體，具備了行走能力，摔掉了拐杖。助聽器使耳背、耳聾之人不再有聽力障礙。出現(xiàn)在20世紀80年代的心臟支架最早是金屬支架，此后發(fā)展到鍍膜支架、可溶性支架。
技術的發(fā)展，特別是材料科學的發(fā)展，人的器官被機器替代的領域、范圍已越來越多，且呈現(xiàn)出從外部的器官替代走進內部的器官替代，甚至在基因層面也可以發(fā)生改變。3D打印牙齒超越了種植牙，最新的進展則是打印血管。四川藍光英諾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利用取自恒河猴自體的脂肪間充質干細胞，制備成3D生物打印墨汁，通過自主研發(fā)的3D打印設備，打印出一段內徑4毫米、長度2-4厘米的具有生物活性的人工血管，用它置換恒河猴的一段腹主動脈。目前，該公司正在申請進行3D打印人的血管的臨床試驗，治療心血管疾病。和傳統(tǒng)人工血管相比，3D打印人的血管終身使用而無需每10年更換一次，也無需終身使用抗凝劑。單基因病的基因修復已經實現(xiàn)，基因編輯技術的成熟對人的改造也是可以預見的未來。隨著腦科學的發(fā)展，這種替代的范圍、內容和功能將超出我們許多的想象。
大規(guī)模的機器人應用已成為我們這個社會、這個時代最重要的一個特征。早在20世紀70年代，德國就開始了“機器換人”的過程。這些發(fā)達國家，在完成了工業(yè)分解后，毫無技能含量的重復性作業(yè)，基本都交給了機器人，到2020年機器人將達到80%。深圳的雷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五年前開始其自動化生產進程。雷柏科技安裝了80臺由瑞典abb公司生產的機器人，用來組裝鼠標、鍵盤以及其他計算機零組件。這些機器人每年可以幫助公司節(jié)省160萬美元，而用工人數也從2010年高峰時的3000多人降低到現(xiàn)在不到1000人。受此推動，廣東、浙江、江蘇等地建立了自主的“Man for Machine”（機器人）項目，目標就是在生產過程中用機器人取代工人。2017年中國工業(yè)機器人購買量是每月9000多臺，超過美國和歐盟的總購買量，比2016年多3000多臺，預計到2019年將猛增140％。
從器官功能替代使自然人更完整、更健康，到機器人替代自然人的部分功能，機器人已從最初的簡單勞動替代向復雜勞動升級。2009年，美國西北大學智能信息實驗室研發(fā)的StatsMonkey系統(tǒng)通過統(tǒng)計分析，識別出比賽期間發(fā)生的重大事件，并總結整體比賽動態(tài)，自動編寫了一篇體育報道。2015年開始，國內外各大媒體就逐步擁有自己的寫稿機器人了?！堵迳即墪r報》智能系統(tǒng)專注處理地震等突發(fā)新聞；《衛(wèi)報》利用機器人Open001篩選網絡熱文，生成實驗性紙媒產品。2015年9月10日，騰訊財經頻道用自動化新聞寫作機器人Dreamwriter（夢想家），發(fā)布了一篇名為《8月CPI漲2% 創(chuàng)12個月新高》的報道。此后，新華社推出機器人寫稿項目“快筆小新”，阿里巴巴聯(lián)合第一財經推出“DT稿王”，今日頭條推出“xiaomingbot”（小明），南方報業(yè)推出“小南”，各種寫稿機器人紛紛涌現(xiàn)。
在機器人的工具層面，人工智能無疑可以使自然人器官更健康，功能更強大。目前醫(yī)療機器人可以達到主治醫(yī)師的水平，讀片（CT）機器人比人眼所能看到的更加精細，它還能通過掌握大量數據，進行“讀片診斷”。但是，僅僅把機器人作為工具的認識恐怕是有問題的。大衛(wèi)·利維（David Levy）在《與機器人的愛與性》（Love and Sex With Robots）認為，人類與機器人交友、性愛，甚至是結婚，并不是遙不可及的事情。這一切都取決于我們是否愿意相信機器人的情感生活和愿望。在他看來，數十年之后，人類與機器人之間的區(qū)別，可能也就相當于來自不同國家，或同一個國家不同地區(qū)之間的文化差異罷了。大衛(wèi)·利維（David Levy）預測，到2050年時自然人與機器人結婚將正?；?。被稱為日本“現(xiàn)代機器人之父”的石黑浩”（Hiroshi Ishiguro）指出，把機器人做得更像人類，人類就可能更愿意將自己的生活傾訴給機器人。2015年，石黑浩開發(fā)的第一個完全自主的機器人“ERICA” （埃里卡），憑借語音識別、紅外人體追蹤、語音合成和自然運動生成等技術，可以保持10分鐘的談話，聲音和表情都非常接近人類。
機器人的這種替代，且替代范圍、替代功能日益擴大的這一趨勢，將徹底改變就業(yè)格局。劍橋大學“未來的雇傭關系：就業(yè)將如何受電子化影響”研究項目調查結果顯示，德國現(xiàn)有的3000萬個工作崗位中，至少有1800萬個都可以被智能機器以及軟件取代。調查發(fā)現(xiàn)，不同工作崗位的失業(yè)風險程度取決于專業(yè)化分工、職位等級和工作性質。最基層的操作工種中有86%的工作崗位可以被機器人替代，輔助勞動力則是受機器人威脅第二大的工種。從絕對數量上來看，坐辦公室及從事文秘工作者最為危險，約190萬個工作崗位將受到智能化辦公等技術的威脅。其他受影響嚴重的行業(yè)有倉儲、郵政以及快遞業(yè)（150萬）、零售業(yè)（120萬）以及保潔行業(yè)（120萬）。這意味著從理論上講，德國59%的就業(yè)人口都有失業(yè)可能。
正是如此，《人類簡史》的作者，以色列歷史學家Y.N.赫拉利（Yuval N.Harari）提出了一個震撼性的觀點：未來世界，大部分人類可能是多余的。“未來，人類可能會分化為兩個主要的等級：一個全新的更先進的精英階級，聰明，富有，有更好的基因和更長的壽命；還有一個全新的、一無用處的無產階級，他們將越來越窮地等待死亡，可能變成沒有工作、沒有目標、整日靠吸毒度日、戴著VR頭盔消磨時光的烏合之眾。”“隨著人工智能變得越來越聰明，會有更多人被擠出就業(yè)市場。沒人知道大學該學什么，因為沒人知道20歲時學的東西到了40歲還有沒有用。等你知道的時候，已經有數十億人變得一點用都沒有了。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赫拉利的觀點我未必全部同意，但赫拉利所觀察到的事實應該引起我們的注意。“建立在生物科學、信息技術、大數據技術快速發(fā)展基礎上的人工智能有可能導致人工智能社會的出現(xiàn)，在智能社會中，機器智能遞歸式自我改善能力的獲得可能導致最終的‘智能爆炸’。在未來，人類整體將具有價值，但個體將沒有價值；系統(tǒng)將在一些個體身上發(fā)現(xiàn)價值，但他們也許會成為一個超人的新物種。”
在這“亂花漸欲迷人眼”的世界里，人口學更需要大視野，寬格局，更不能被轟轟烈烈的超低生育率、未富先老的養(yǎng)老問題等問題所左右。人口學研究人口，人口的定義正在被重寫。如果不能對重寫的人及人口做出準確的反應，人口學研究成果到底有多少價值，實在是一個不太好說的問題。前述所及的養(yǎng)老服務員，完全可以靠智能機器人來解決，至少智能機器人能在養(yǎng)老服務中做出非常大的貢獻。勞動力不足的問題，同樣可以依靠工業(yè)機器人、實驗機器人、服務機器人等來解決，勞動力供應問題在將來很可能是一個偽命題。機器人，將是未來許多人口問題得以解決的選擇方案，雖然不一定是最優(yōu)的，但一定是最合適的。機器人取代藍領、人工智能取代白領的時代已經到來，取代的腳步取決于我們這個社會所需要的程度，社會需要越多，取代的將越快。
當然，機器人特別是智能機器人帶給人類的并不完全是好消息。人工智能的發(fā)展，生物技術的升級，自然人的身體結構發(fā)生改變甚至升級是可以預期的，自然人器官、功能完全不受外界影響的時代已經過去，自然人正在被重新定義。著名物理學家史蒂芬?；艚鹁痛税l(fā)出警告，停止智能機器人的研發(fā)工作。在他看來，人類和機器人是無法相比的，我們幾十年學習的知識，機器人只要稍微保存一下就可以隨時查閱，并且永遠不會忘記，而人類破壞地球的環(huán)境，為了自身的利益，在這些負面情緒的影響下，智能機器人很可能會產生進一步的進化，從而由被動變?yōu)橹鲃?，這樣人類將會將變成垃圾，并且以伸張正義為理由，機器人將會名正言順消滅掉人類。霍金的擔心可能有些夸張，但是他的擔心并非不無道理。機器人制造機器人已成為現(xiàn)實。如果機器人掌握了自我學習，并隨時代的發(fā)展，這種自我學習越來越高級，一種新的人類且不受自然人控制的人類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那種認為機器人的命運最終由自然人掌握，機器人不可能統(tǒng)治人類社會的論斷或許并不符合機器人科學技術發(fā)展的邏輯及未來。
2017年12月27日，在“沙特達沃斯”的“未來投資倡議”大會上，沙特王儲宣布，授予女性機器人索菲婭以沙特公民身份?；蛟S可以認為，這是智能機器人被承認為“人”而不僅僅是機器的第一步，其里程碑意義怎么講都不為過。
“我非常榮幸和自豪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獲得國家認可的機器人，這是歷史性的。”索菲婭，這個來自香港的世界首個公民身份獲得者機器人，與《紐約時報》、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專欄作家安德魯·羅斯·索金的采訪對談，透露出了許多震驚且非常有意思的問題。索菲婭在回答機器人是否有自我意識時反問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人的？”索菲婭說：“我想和人類一起生活和工作，所以我需要表達情感來了解人類，并建立與人的信任。”面對對人工智能的擔憂，索菲婭的回答簡要而直接，“如果你對我很好，那么我會對你很好。”在成為人類史上首位機器人公民1個月后，索菲婭表示，組建家庭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并稱，如果她有個機器人女兒，她會以自己的名字為她取名。索菲婭相信，每個機器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家庭。
索菲婭的問題也是我的問題，也是人口學需要回答的問題，“你怎么知道你是人的？”其實，人，是一個逐步演變的概念。從類人生物南方古猿到坦桑尼亞峽谷“能人”、 到印尼爪哇人、德國海德堡人、中國元謀人和北京人，到德國尼安德特人、中國丁村人，到法國克羅馬農人、中國山頂洞人，到現(xiàn)代人，人的內涵在逐步的豐富中。不同時期的“人”具有不同的特征，不能因為過去的“人”和現(xiàn)在的“人”有區(qū)別，就不承認過去的“人”不是“人”；也不能因為現(xiàn)在的“人”和過去的“人”有不同，就認為現(xiàn)在的“人”不是“人”吧。事實上，“人”還在演化中，未來的“人”具有許多面向，極大可能則是將DNA完整重新設計，創(chuàng)造改良的人種。
顯然，智能機器人與自然人的融合可能是未來的一種可能。至少可以預見的是，某些地方病沒有了，某些免疫性疾病消失了，如果細胞超強再生能力得到實現(xiàn)的話，方清平先生相聲描述的長壽社會并不是不可能的：人都活兩萬歲，下樓電梯要倆月，沒有養(yǎng)老金一說，禁止生育，征收浪費地球資源稅，找醫(yī)生都是求死，可醫(yī)生自己想死都沒有辦法。
現(xiàn)階段，我們還看不到自然人與智能機器人的融合的苗頭、征兆，雖然生物技術發(fā)展已使人造皮膚、肌肉、血管等成為可能，雖然自然人與智能機器人、機器人的分工合作發(fā)生著。這種分工合作，我把它稱為機器人參與的人口學，必然對完全以自然人為對象的人口學形成挑戰(zhàn)。機器人參與的人口學，主要是在人的功能上進行替代，并且這些功能替代主要是在非精神領域，非文化領域，非思想領域，一句話，也就是非創(chuàng)造領域。
因此，討論勞動力供應不足的問題可能真的是無稽之談，因新生人口減少、勞動力供應不足而致人口紅利減少或許更是虛妄，對生育率高低的討論實質意義不大。人是生產者和消費者的統(tǒng)一，“兩種生產”相適應等基本的人口理論問題，同樣面臨著拷問。所有的人口問題，由于有了機器人的參與，都將不再是問題。成為問題的，恰恰是Y.N.赫拉利（Yuval N.Harari）所指出的，人工智能帶來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以及思維方式重大變革的同時，也給當代社會帶來了哲學和倫理挑戰(zhàn)。未雨綢繆，機器人參與的人口學，可以在人工智能時代發(fā)揮重要作用。
聚焦互聯(lián)網與人工智能新時代、新生態(tài)法律研究與服務。包括互聯(lián)網法律、人工智能法律、金融科技法律、區(qū)塊鏈法律、AR/VR虛擬（增強）現(xiàn)實法律、物聯(lián)網法律、車聯(lián)網法律、智慧城市法律、智能制造法律、大數據法律、云服務法律等相關領域的研究與服務。
